野有白鹿

感情若没有负担，自然可以更温柔地对待。

天啊这句话看哭了QAQ

一旦适应了有人共享有人陪伴就很难舍弃呢

一睡不醒:

给发财123的guest文，童话风的小故事，小王子启发产物

To My Darling

<遇星>  

0.

一颗星辰坠落，无数星光的碎片散落宇宙深处。

这颗星球的夜晚格外静谧，不说话的月光像一场梦，所以蓝河觉得自己大概也是在做梦。

“你怎么来了？”他揉揉眼睛，愣愣地看着门口，那人踏月而来，嘴里叼着一根烟，但是没点着。他的星舰停在星球中央，蓝河探出脑袋看了看，觉得它似乎变得更奇怪了些，又好像没有。

“我准备退休了，觉得你的星球很不错，租块地给我吧。”

他说话的语气带着一点陌生的熟悉。

“啊……”蓝河顿了下，问了句莫名其妙的话，“你怎么没迷路？”

宇宙这么大，他住的星星这么小，小到只有他一个，光芒微弱，每天都有许多星舰路过，偶尔有人停留，歇息，然后离去，从没有人再回来过。

叶修是第一个。

啊，对，他的名字叫叶修。

1.

蓝河也有点奇怪自己怎么记得这么清楚——不清楚才怪！他转念又想，叶修来的时候，可是把他的星星砸出了一个大坑！

那天吃完晚饭，他在自己的小河边散步，是的，他有一条小河，河水是神秘又漂亮的蓝色，像一条丝带，扎起了他的星星。

叶修的星舰坏了，一路时灵时不灵地闪着蓝光，最后冲破大气层，轰隆一声掉了下来，砸得整颗星星都似乎跟着震了震，蓝河被那声巨响吓得差点滑进河里。

蓝河气冲冲地赶到星球中央，那里本来是一片漂亮的草地，现在被灼热的气浪烧得一片焦黄，地面凹陷，蓝河觉得他的星星现在看起来肯定就像一个瘪了气的球，舱门打开，一个人一边呛咳一边跳了下来，他穿着白衬衣，黑头发，脸上有几个日夜未眠熬出的黑眼圈和浮肿：“哎哟，对不起。”

“对不起有用吗！”蓝河很少生气，现在却差点连头发都竖了起来，“你赔我的草！”

“啊……”那人却笑起来，有点疲倦地，“谢谢你收留我，你真是个好人。”

“我什么时候答应收留你了？”

“不留下我怎么赔你的草？”那人理所当然道，“对了——能找个地方让我睡一觉吗，好几天没睡了。”

“……”蓝河真想把他轰走，但是看着他满脸倦容，心一软，还是答应了。

“我叫叶修。”他上前一步，伸出了手。

掌心温暖干燥。

2.

于是叶修住了下来。

蓝河觉得他是个很奇怪的人，总是懒洋洋很没有干劲的样子，不过修理星舰的动作却又好又快，这里缺乏很多维修材料，他就干脆动手改装了自己的星舰，新成型的形状非常怪异。

看他修理星舰也是件很有意思的事，蓝河常常一看就是好久。

直到隔了两天，他去做饭，发现锅不见了。窗外传来一阵哐啷声，蓝河心里咯噔一下，他伸长脖子往外看，见叶修手上拿着一个锅柄，锅的身体已经碎成了一片片。

蓝河感到一阵晕眩。

“你干什么！”他吼了一声，简直想一脚把叶修踢回外太空。

叶修擦了下头上的汗，有些苦恼：“……材料，不够用呀。”

“不够用你就砸我的锅？”蓝河觉得他太没有人性了。

“你也想我快点走吧？”叶修总是一副笃定的语气。

“……”

虽然蓝河心里确实有这个想法，不过他是个好人呀，这种话说出口太不合适了，于是蓝河大方地决定不计较一口锅的事，他换了个话题：“你到底是做什么的？”

他不像旅行者，旅行者总是沧桑而漂浮不定的，他们没有目标，只是不停行走，可是他也不像商人。

偶尔——比如他在阳光下微笑时，淡怠的空气就灵动起来，他的眼神，明亮坚定。

是个有故事的人吧。

“我吗？”叶修放下手里的工具，白衬衣上沾了点机油，他毫不介意地地在草地上坐下，硕大的太阳悬在天空，细小的尘埃躲在大小不一的光晕深处，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。

“我是个追寻荣耀的赏金猎人啊。”

“赏金猎人？”

“你听说过？”叶修叼着烟笑起来。

“当然！”蓝河有点生气，他看起来那么无知吗？“你是赏金猎人？”

“对。”

3.

太阳快落山了，像一块就要融化的橘子软糖黏在天边，叶修说起了那些发生在百万个时空坐标外的华丽冒险，他在宇宙里不分昼夜地游荡，走过无数星辰，山川，河流，时常遇见他的同行。

“……竞争很激烈，所以总是要打架。”吃饱饭不容易啊。

蓝河睁大了眼睛，有时候去对岸，车前子会把他绊倒，他会气得爬起来用力踩它一脚，但他从来没和谁打过架。

“痛吗？”他的语气有点担忧。

“我曾经有个搭档……”叶修忽然没头没脑地说，“我们有个星球，比你的还要小……”他伸手没什么意义地比划了一下，把整个太阳都框进了掌心，总觉得会很烫！

他又沉默了，蓝河忍不住催促：“然后呢？”

“然后我们离开了它，宇宙里星星实在太多，结果我们迷了路，就再也回不去啦。”

是个有点悲伤的故事，蓝河同情地点点头，“那你的搭档呢？”他记得叶修只有一个人。

叶修愣了一下，又笑起来，轻轻道：“他去寻找我们的星球了。”

“你刚才还说你们的星星不见了！”

“就是不见了才要去找啊。”他笑着说。

蓝河觉得有点道理。毕竟，这个宇宙实在太大了，数以万计的星辰像是从它掌心漏下的砂，在时空里永不停歇地流动，旋转，苍茫浩渺，他听说很多旅行者和赏金猎人最终都失去了他们的故乡，因为离开太远，而无法回到过去。

“那为什么要离开呢？”蓝河觉得自己的星球虽然很小，但他也无法随便抛下。

“因为……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啊！”叶修严肃地回答，蓝河气得踢了他一脚，他记得自己看过这个故事，糊弄谁呢！

“是认真的，没骗你。”叶修双手在脑后交叉，往后一倒，嘴里嘟囔着“睡一会儿”，然后在一片绚烂的橙红色里闭上了眼睛，白衬衣被夕阳泡得松软，蓝河愣了下，坐在原地没动，他转过头，抱着膝盖，太阳是暖的，身上也是暖的，身下是浓郁的绿，这一刻和往常并无不同，但又多了些什么。

很多故事里都说，两个人比一个人幸福，原来是真的。

4.

叶修在蓝河的星星上呆了很久，他的星舰损坏严重，修理的进度很慢。

蓝河带着叶修参观他的星球，他们踩着石子路，并道青草如茵，像通往童话世界，那条蓝色的河流把星球分成两半，蓝河曾花了好长的时间，在上面架起一座桥，河边种满了柳树，“春天的时候会飞柳絮，跟下雪一样。”他得意，“春天的雪！”然后又面露失望，“啊，不过现在不是春天，看不到。”

“真遗憾，那一定很有意思。”叶修赞扬着，跟着他走上了那座窄窄的桥，河水溶荡，折射着温柔的月光，蓝河忽然有点害羞，他觉得紧张，叶修什么没见过呢，他去过这么多地方，走上过无数颗星星，我的星球这么小。

但是，我的星球真的很好，他努力说服自己，他记得关于这个星球的每个细节，春夏秋冬，雨露风霜，日升月落。

虽然也有很讨厌的地方，比如雨季暴涨的河水，冬雪入骨的寒冷，还有河对面的车前子。

可是，还是很棒的啊。

他有些迫切地想让叶修了解这一点，又忐忑对方不喜欢。

如果他真的不喜欢，那我就赶他走吧！蓝河冒出一个幼稚的坏念头，反正，这是我的星球！

但是叶修似乎确然是喜欢这个地方的，他饶有兴趣地听蓝河介绍那些奇奇怪怪的植物，听他把仿佛憋了一肚子的话都给说完了，说尽了。

夜色静谧地沉淀下来，半椭圆的形状笼住了盈然的波光和不远处矮小的房屋，一大片星光在背后灿若霓裳。

蓝河很高兴，他很久没这么高兴过了，他觉得他的世界因为这种分享变得更美丽了。

5.

时间慢慢流逝，不知不觉两个月的时间过去了，流火的夏也走到了尾。一颗星星上的两个人，很快就熟悉，他们一起迎接清晨，走到黄昏，听夜晚草丛里的另一个喧嚣国度，分享彼此的过去。

“想跟我走吗？”叶修拿着扳手，在外舱上敲敲打打，真难看，蓝河心想，这真是他见过最丑的星舰了。

听见这句话，蓝河不知为什么有点脸红：“我为什么要，要跟你走？”

“带你看看我的世界呗！”叶修答得理所当然，“很有趣的。”

他的表情总是那么轻松写意，蓝河分不清他是真心还是假意。

叶修的经历对蓝河来说是彻底的另一种生活，充满了难以言说的魅力，说一点不心动是假的，可是。

“好像修好了。”蓝河还没回神，叶修忽然说了一句，他爬进星舰，在里面鼓捣了一下，舰体坚硬的外壳忽然罩上一层幽蓝的光，片刻后里面飘出了一串悦耳的音符，那是一首多年前的星际流行曲，黄昏的风浩然东行，树叶沙沙作响，歌手唱着：

有流云 流向他方 寻觅梦开始的天堂

风与木在编织 苍蓝之下的花墙

有清风 吹向彼方 听说那一段过往

萤火偷偷流散 你又在眺望何方

蓝河抬起头，叶修坐在舱门口晃了下腿，他嘴角含着笑，眼睛里落了夕阳的光。

眺望何方。

他忽然明白了。

他想，叶修没见过这里春天的雪，他不讨厌车前子，他可以喜欢这里的一切，因为他迟早都要离开，继续跋涉。感情若没有负担，自然可以更温柔地对待。

就像，就像叶修一个人在星际游荡，战斗的畅快或者是疼痛，这些所有，他也没办法感同身受。

他们不止是两个人，他们还各自拥有着两个不同的世界。

像两颗孤独的星球，隔着亿兆光年的距离彼此凝视。

“我不去。”于是他回答。

叶修愣了下，“真遗憾啊……”他这么说。

6.

再过了几天，叶修准备出发了。

蓝河没有问他会不会再来，叶修也没说，那是即将破晓的清晨，一个随意地挥手，一个静默地驻足。

他们分别，像永诀，在褪色的长夜。

蓝河目送叶修离开，觉得自己还算平静，因为就算他走了，也什么都不会改变。

就好比，星星是不会因为没人看见就不发光的。

我的星星也是，蓝河在心里说，所以生活还会继续，桥不会塌，春雪如旧，对岸他讨厌的车前子也还继续长。

爬上屋顶，风有点凉，蓝河打了个喷嚏，揉揉鼻子。

无数星光刹那坠落，天边发白。

他看见他的小河被吹皱了。

7.

叶修驾驶他形状奇怪的星舰离开以后，蓝河偶尔会想起那段时光，在河边散步，或是躺在草地上睡觉时。

生活又回到了一成不变的开始，他的星星依旧在发光，不足够璀璨，落在眼里却也是一点动人的光景，偶尔有商人载着货物经过，他又买了一口新的锅，秋末了，窗外的浅草开始泛黄，凌乱又优美。

他想，虽然叶修有时候挺让人生气，可是那种有人陪伴的温暖，实在让他怀念。

再后来，是素雪的冬，河对岸的中草药们都萎了，蓝河觉得有点可怜，他也不喜欢冬天，因为太冷，一个人呆着尤其，还好冬天也很快就过去。

然后雪渐消融，蓝河终于不把自己裹得像个勉强能动的包子了，初春的某个夜晚，叶修开着他的星舰忽然回到。

“哪能每次都迷路，别胡乱怀疑我的智商。”

他回答这个问题已经是第二天上午，浓密的枝桠漏下斑驳的光影，叶修支着腿坐在地上，靠着树干，嘴里吃着蓝河提供的面包和酸奶，含混地说。

昨晚蓝河刚问完话，叶修揉了下眼睛：“我想睡觉。”就直挺挺倒了下来，蓝河吓了一跳。

为什么他每次出场，都那么猝不及防？像一颗莽撞的流星。

“你昨天说，你要，租一块地？”河边开了些小花，一朵，两朵，颜色不算鲜亮，清浅又温柔。

“对啊，就在你隔壁好了。”

“为什么？”为什么选了我的星球。

“你有没有看过一个故事，”叶修答非所问，“有人说如果你喜欢某颗星星上的一朵花，那么你抬头看着夜空，难以辨认，就会觉得每颗星星上都有花。”

“……”蓝河好像有点明白了，耳朵迅速地热了起来。

“我喜欢你的小河，所以每次看到还亮着的星星，就觉得上面有一条河，然后总会停下来看看，结果就找到你的星星了。”

他笑着说，河水欢快地叮咚作响。

一阵风吹过，柳絮漫天漂浮，飞舞，散落。

春天的雪，他终于看见。

8.

他们还是各有一个世界，藏着对方无法窥见全貌的美好。

不过没有关系。

0.

两颗孤独的星，走过了漫长的旅途。

它们相遇，然后在宇宙的掌心沉沉入睡。

FIN.

2013.7.6